。。夏色。。

那年你第一次離開家，到很遠的地方去。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做一個人。


完全不同的溫度、濕度、語言，因為忙著適應所以有效的減少了恐懼與悲傷的時間，人畢竟是習慣的動物，冬天來臨時，你已經能不假思索的在開門前熟練地先用鑰匙碰一下金屬的門把以避免靜電，路口咖啡店的墨西哥店員的說話腔調也聽懂了，但你怕他仍不懂你的，所以總是點同一種咖啡。乾燥，晴朗，是那樣的一個冬天。


也是那時候你終於明白原來自己如此害怕他方。總在熟悉的場所才能伸展，你終其一生必須拒絕遠行。而也許你只是害怕道別。


在他鄉的活動範圍很小，有時候寧可待在房間裡，唯有朋友說要去運動中心的時候你總要跟，目標是游泳池。游泳池這種東西，不管在哪裡，差異都不大，是少數不需要重新適應的事物。室外氣溫非常低，顯得池水相對溫暖，夜晚的泳池人少，在水裡來回游著，只聽見水花的聲音，浮出水面的時候臉頰確實感到冰涼。


那段日子你待在廚房的時間很長，每天早上都煮一樣的湯，蝦米，高麗菜，花椰菜，很偶爾會放點肉或是丸子，不過不管放什麼食材基本這做法對於廚藝都毫無磨練的可能。後來回憶起來應該是食不下嚥的味道，當時卻吃得很愉快。畢竟是東方味道的熱湯。


因為厭惡顯露侷促，不喜歡使用不擅長的語言，所以你只做最少程度的社交，與簡單購物。在各種場合「嗄？」了好幾次之後，你已經知道那些問題大概是「用紙袋還是塑膠袋」、「你的郵遞區號是」、「兩件有優惠要加買一件嗎」，漸漸也可以回答得很流利了。那時候你微笑得比說話多，到今天你才深切體會人生永遠都該這樣。


時光流轉。今天你忽然想起那個你曾經亟欲逃離的遠方，然後，很稀罕的，竟然有點懷念起毫無其他選擇因而只能面對孤獨的自己。與堅強、獨立什麼的都無關，也並非成熟，或對人世的不斷改變了然於心，只是，有一些時刻你的不得不，會成為你唯一的前方。


心裡喜歡的那個人，經常在談論「回憶」。而你清楚知道回憶之於你並無太大意義，你是一個，昨日已忘，明日未知，的靈魂。老靈魂。


儘管明日是什麼，什麼什麼，無人知曉，然而你只有前方。那一年你能搭著長途飛機到陌生之地順利生活下來，連自己都驚訝，雖然往日無法複製，青春啊勇氣之類的無法重現，不過應該可以。


可以再想念一下貌似絕望的冬天，回憶一下，如何學會熟練的切換語言，習慣孤獨，沈默，恆常的沈默，並微笑。儘管這裡沒有寒冷的泳池、口味單調的湯、漫天花粉，不過，只是望著前方筆直地走的話，你應該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