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色。。

這是給二號的第一篇文章。


嗨，小朋友，今天晚上我們就會知道你是男生還是女生了。媽媽有點希望你是女生，因為我很愛你姊姊，我想我比較適合和女兒相處。但是如果你是男生也很好，媽媽從小學五年級開始讀女生班，國中高中六年都是唸女校，所以十歲到十八歲這段時間的男孩子對我來說是個永遠的謎，如果你是男生，十年以後我們就可以一起來揭開這個神秘的面紗了。


從知道你的存在開始，我就為了你的「命」在煩惱著。你姊姊出生在一個號稱是金豬年的2007，當時我並沒有刻意計算，卻還是在生產的時候不小心吃了全餐：自然產+痛了24小時生不出來+最後變成一個剖腹產。可是卻也剛剛好因為這樣，陰錯陽差的讓你姊姊擁有了一個非常好的八字。


這次我有了經驗，懷孕的初期我就開始翻閱農民曆，想讓你也一樣有一個份量很夠的八字。不過，事與願違，今年牛年、加上你出生的農曆十二月，都沒有很好的兩數。我好擔心，為了多幫你爭取幾兩八字，甚至開始算計要跟醫生達成協議，讓你提早三個禮拜，選個子時，在大半夜的時候把你接到這個世界上。


。。。。。。。。。。。。。。。。。。。。。。。。。。。


命這種東西啊，你要說它沒有嘛，其實它是確實的在左右我們的人生的。


媽媽我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確定了自己恐怕不是個上流人。小時候你外婆讓我學跳舞，華麗優美的芭蕾總是跳不好，可是翻翻滾滾武打雜耍的民俗舞就練得有模有樣；出國旅遊從來沒想過去歐洲，每次想到玩，第一個念頭就是去東南亞；法國料理吃過一兩次，非常害怕，完全的吃不懂，部門聚餐如果有人提議吃法國菜，我總是要戰戰兢兢的提議不如換成川菜吧；最近風行起一種高級的甜點叫做macaron，顏色繽紛的杏仁小甜餅，怡文阿姨送給我一個，我吃了還嫌它有點黏牙。


如果你說這些是後天選擇的結果，那麼讓我再告訴你一個：你姊姊，從出生開始，只要包貴的、日本製的尿布，就立刻長尿布疹。有一次你爸爸買了頂級的歐洲尿布，號稱吸收力極佳的那種，你姊姊包不到兩個小時，尿尿直接從大腿邊緣滴下來。所以她包的一直是台灣國產的尿布。


如果有人天生是富貴命的話，我想，天生平價命的人，想必也是有的。


。。。。。。。。。。。。。。。。。。。。。。。。。。。


我認識的人裡面，命最好的，大概是你外公吧。


你外公的人生沒有完成過什麼大事，唸書考試他不在行，當了軍人就跟同袍處不來，做生意賠的比賺得多，曾經沉迷在賭博電玩裡連續好幾年晚上半夜一兩點之前大概都不回家，在他六十一歲那一年全家人棲身的舊公寓甚至被銀行給法拍了。


可是，他的父母前前後後拿過好幾次錢出來幫他收拾爛攤子，他太太，也就是你外婆，奉公守法當了一輩子的國中老師，讓他們的家庭永遠有一個穩定的收入，他的兩個小孩，就是你阿姨跟我，乖得要命，當學生就認真讀書不打電動不談戀愛不惹事生非，畢業之後也認真賺錢貼補他的日常開支。不管他多荒唐，都有人幫他擦屁股，不管他脾氣多壞，身邊的人都不會反抗他，不管他動手打我多少次，我永遠站在那邊讓他打。


他不曾耗費過勞力，不曾向人低聲下氣，賺錢的時候買漂亮的衣服鞋子香水給自己，賠錢的時候大呼小叫吵一陣子自然有人會拿錢出來。吃飯的時候，餐桌上的雞他總是吃雞腿，整尾魚他總是吃魚肚，水果只吃一塊塊切好的那種。他六十歲以前的一輩子，出門都坐計程車，手錶都帶勞力士，沒有自己洗過任何一件衣服。


真的很好命吧。


。。。。。。。。。。。。。。。。。。。。。。。。。。。


看到這裡你知道媽媽要跟你說什麼了對嗎。


像你外公這樣一個好命的人，他對這個世界的貢獻實在太少了，他之所以命好，是因為他一直在奪取身邊的資源。他命好，別人的命就壞了。


如果你將來過著富有的生活，而那些錢財並不是你自己賺來的，那麼在你享受富人生活的同時，可能你的雙親正在拼命工作累積財富給你。如果你可以都不用做家事，家裡面也可以乾乾淨淨，那表示你的家人正揮汗清掃。如果你的工作很輕鬆，可能你的同事就沒那麼輕鬆。如果你不用工作，那你的伴侶就要加倍努力。如果你的小孩很乖功課從來不需要你擔心，他們可能必須拒絕某些誘惑或是他們本身要很自律。


資源只有那麼多，如果你用掉了，別人就沒有了。


。。。。。。。。。。。。。。。。。。。。。。。。。。。


當我知道不管我怎麼算，你都不可能有一個像你姊姊這麼漂亮的八字以後，我便這樣告訴（以及安慰）我自己：


你不需要是一個好命的人。


你不需要是一個好命的人，也許我們家的人，都適合擁有一個平價的人生。你可以像你姊姊一樣包便宜尿布，給我們省點錢。我們可以一起做家事，家裡就不會有一個好累的媽媽跟一群懶惰的小孩。價格實惠的餐廳，可以去吃很多次。我們可以一起少吹一點冷氣，我們熱一點，地球就涼一點。


沒那麼好命，也可以很快樂。很多人都可以一起快樂。


而且你放心，媽媽永遠都會把雞腿讓給你吃。